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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乡鸟语文/冯秉顼
旧时，家乡四周都是水，是名副其实的水乡。村北过大清河是溢流洼，洼口不大，我们叫它小洼。村南是文安大洼，后来是牛角洼。这一带河淀相通，水草丰盛，天是蓝的，水是清的，为各种水鸟提供了优越的生存环境
每当仲春惊蛰之后，和风习习，洼水溶溶，多姿多彩的水面上早已构成了一幅波光荡漾，水鸟啁啾，芦苇婆娑，荷香暗送的生态美景。各种水鸟在这里繁衍生息，多的数不胜数。不但有麻雀、燕子、红脖儿、蓝靛儿、白鹤、黄莺、画眉、窝竺、“枣核儿”、鹞子、老鹰、鹌鹌、鸪丁、呱呱鸡儿、鸿雁、野鸡、野鸭等常见之鸟，而且有少见的鸬鹚、鹭鸶、翠鸟、鹬、鸳鸯、天鹅、地鳪等贵重珍禽。既有鹈鹕（淘河）这样的“庞然大物”，又有小水鸟（骚葫芦）这样的小巧玲珑之体。它们生活在洼淀的滩头上、壕沟里、苇丛间，摆动着奇特的舞姿，在空中盘旋，与人们朝夕相处。春风送暖，飞出的水鸟扑楞着翅膀，拍打着水面上下翻飞，你追我逐。夏日炎炎，芦苇葱茏茂密，芦荡里响彻着各种水鸟清脆的鸣叫声，能让你从中读出无尽变化的诗意。
大自然为水鸟提供了生存的环境，而水鸟又根据自己的体态、习性、能力来选择生存和繁衍的条件。我们说水鸟有灵气，其实它的灵气就表现在各自的灵性上。
说到水鸟，我首先想到的是鹭鸶，乡亲们管它叫“长脖子老等”。因为它脖子很长，具有坚韧的耐力，常常性情高傲地伫立水边，苦苦地等待鱼的游来，迅速捉住吃掉。鹭鸶种类很多，有苍鹭、白鹭、灰鹭、草鹭之分。白鹭最美，通体浩白，头上有冠羽，背上有蓑羽，羽枝像散毛一样披在身上，在苇丛中建窝。我国古代许多诗人为它留下了优美的诗句。李白的《白鹭鸶》：“白鹭下秋水，孤飞如坠霜。心闲且未去，独立沙洲傍。”写出了在秋风萧瑟、碧水清冷的空间，白鹭不畏清寒，飞身而下，独立沙洲的闲适心情。“水浅鱼稀白鹭饥，劳心瞪目待鱼时。外容闲暇中心苦，似是而非谁得知。”白居易的《池上寓兴》一诗活灵活现地透过白鹭闲暇的外表，写出“老等”待鱼充饥之苦的神态。
与“长脖子老等”这种大鸟相比，鹌鹑当属小巧玲珑了。因为它尾巴短，毛又少，我们管它叫“秃尾巴鹌鹑”。这种鸟生命力很强，一出蛋壳就会飞，平常在草丛中自由自在地玩耍，真有点目中无人的感觉。其实，它的悠闲只是表面，警惕的眼睛始终盯着四周，一旦发现“敌情”，就蹲着不动了。人到了跟前，它扑楞疾飞，擦着草皮儿一转眼就到了十米以外去了，那灵巧顽皮劲儿，真让人哭笑不得，不但抓不到它，还要吓你一大跳。怪不得人们编的顺口溜：“窑爪子、卖香油，比不上鹌鹑猴儿”，把它列入“四大滑”之一了。
说到鹌鹑的“滑”，又使我想到鹬的“笨”。鹬，也是淀洼中的一种水鸟，早在“鹬蚌相争，渔翁得利”中享有盛名。它个子不大，嘴却极长，专在浅水中捉吃小鱼。但目光短浅，不瞻前顾后，非要用带钩的长嘴去捉吃蚌的肉，结果惹得蚌生气了，以至被紧紧夹住，双双落入渔人之手，“机关算尽太聪明，反误了卿卿性命”。
至于洼淀中的“气象学家”，自然要属生活在芦苇丛中的呱呱鸡儿（大苇莺）了。我对这种鸟十分熟悉，上小学时，每到放学的路上，我们三五成群的要窜到苇塘中去掏它下的蛋，这是儿时的一大趣事。它在苇上搭窝的高低，直接和当年的雨水大小有关。每逢涝年，夏天它早在苇尖上搭好了窝；而一遇旱年，它又在苇根上搭窝。其预测的准确度竟八九不离十，就仿佛老天事先跟它打好了招呼似的。
“茭草青青野水明，小船满载鸬鹚行。鸬鹚敛翼欲下水，只待渔翁口里声。”古诗中所写的鸬鹚，就是大清河和溢流洼里的鱼鹰。儿时观赏牧鹰人渔猎的热闹场面，至今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。鱼鹰的外形像鸭，黑色羽毛中又微带一些紫、蓝、绿色光泽。嘴粗长而且最前端有钩，极善于潜水，眼睛发绿，能在水中看清各种鱼虾。喉下有一皮囊，能暂存捕捉到的鱼虾。渔家牧鹰前，先用皮草条劈成丝，扎住它的皮囊下端，鱼进不了胃，只能在皮囊中暂存。牧鹰最好的季节是春秋两季，窄小的鹰排子，在牧鹰人手中矫若游龙，前后各有几个鹰架，放鹰时，一声令下，鱼鹰“哑哑齐下”，一会儿扎猛子潜入水中，一会儿仰头浮出水面。有的鹰嘴里叼着鱼头钻出水来，牧鹰人手疾眼快，一手抄回子，把鱼头抄进去，一手抓鹰，把鱼扔进舱里，顺手拿出一条小鱼填进鱼鹰嘴，解开皮囊活扣，让其吞下。稍微休息后，再度跃入水中，新的渔猎开始了。过去水边上的人说“三只鱼鹰养一家”，足见鱼鹰捕鱼之多。
鸭、雁满天飞是那时洼里的一大景观。鸭子是指过去经常活动在洼淀里的野鸭，品种有大麻鸭、大绿头、小绿头等。因为他们的头部和颈的羽毛呈绿色，非常好看而得名。人们为了打野鸭子，专门研制了小巧灵活的枪排。那时，炖上一锅野鸭肉，可以香的让你满嘴流油。野鸭的肉不但好吃，它们的绒做成鸭绒褥子，也是高档产品，可以说它全身都是宝。
提起水鸟中的君子，我这里要介绍一下大雁和鸳鸯。雁是典型的候鸟，那时人们有“七九河开，八九雁来”、“大雁叫一声，穷人吃一惊”的谚语。每年春分前后它飞到我们这儿繁殖，人们常见到雁群在淀塘边降落休憩和觅食。大雁喜食鱼虾，也吃地梨儿，它能把小小的脖子扎到泥里，用坚硬的嘴来回搅，把地梨儿在稀泥中掏出来吃掉，留下不少“雁掏坑”。秋风过后，它又飞往南方越冬。“鸿雁大者为鸿，小者为雁，家乡统称鸿雁。”由于颈和翼较长，足和尾较短，善于飞行和在水面上游，飞行时很有纪律，有头雁带队，不时变换着队形。上小学时，我们念的课文有“大雁大雁朝南飞，一会排成个‘人’字，一会排成个‘一’字”的句子。
雁属鸟纲里的鸭科，主食植物，它是众人公认的“高洁之鸟”。明代大医药学家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描述说雁有信、礼、节、智四德。失偶后不再另觅伴侣，甘愿为成双成对的群雁执勤放哨，成为雁奴。一遇袭击，则鸣叫报警，保护雁群安全撤退，使大家免遭伤害。它的这种大无畏的无私奉献精神历来被人们所赞颂。
鸳鸯是一对挚爱的情侣，是坚贞爱情的典范。鸳是雄鸟，羽毛五彩斑斓，在它的双翅上各生有一只三角形的银杏羽，呈梧桐色。鸯是雌鸟，羽毛的颜色远不如鸳漂亮，体态也较鸳小。俗话说：“棒打鸳鸯不分离”，在水中，它们形影不离，亲昵相处，互相啄对方的羽毛，那种亲昵的程度胜过爱恋的情侣。倘遇猎人、猛禽伤害，一只死去，另一只则在附近徜徉、留恋、哀鸣、绝不离去，不吃不喝，殉情而死。
偶翻《光绪顺天府志·杂事下》，曾有这样的记载：“文安胜芳镇，水泊处也。渔人纲一雄鸳鸯，其雌回翔，停船不去，渔人不知也。割以刃，雌鸣益哀，旋出釜吹火，汤沸，雌骤下投釜中。渔人悔，投于河，相戎毋再戈”。真是惊天地、泣鬼神。怪不得自古以来，我国就用鸳鸯象征坚贞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了。
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始，由于连续干旱，洼淀干涸，再也看不到“鹰击长空，鱼翔浅底”的景象了。每当听到飞鸟的鸣叫和看到它们的雄姿，我都会默默地祈祷：归来吧，我魂牵梦绕的水乡！
作者简介：冯秉顼，学者、作家，1952年6月出生于河北省文安县。出版专著27部，300多篇小说、散文、报告文学、诗歌等发表于全国各级报刊。
2021年7月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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